大山里的天仙妹妹惊艳网络

“网络推手”的造星计划
上海《新闻晨报》2005年10月16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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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■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沈聪成都报道图片由“浪迹天涯何处家”提供
　　“羌妹妹虽然貌如天仙，但她在大山里命运不会改变，12年之后，她就是那个表舅妈，或者说12年前，这个表舅妈就是羌妹妹……我要在人力、物力、财力上大量投入，只有把她炒红，可能才会改变她一生。”
　　两个月的时间，一个默默无闻的羌寨女孩，成为炙手可热的网络明星。“天仙妹妹”的迅速走红，颇有几分不可思议。探寻个中原因，除了网络的力量、尔玛依娜的个人魅力之外，还有一位极其关键的人物不可不提，那就是“浪迹天涯何处家”。
　　随着采访的逐渐深入，我越来越感受到他的重要。这不是简单的旅行散记，也并非单纯的商业炒作。可以说，假如没有浪兄，就没有“天仙妹妹”的横空出世；假如换一个人来发贴，尔玛依娜也绝不会红到这个程度。在成都，在“浪兄”略显凌乱的房间里，在这一系列超级热贴的发源地，他打开电脑，向我讲述了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，以及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。那一刻，我意识到，过去两个月里发生的一切，已不是尔玛依娜一个人的故事，对于“浪兄”而言，“天仙妹妹”已不仅仅是一件作品、一个朋友，而是深深地进入了他的生活。
　　“浪兄”怀着一种使命感，意图改变“天仙妹妹”的生活，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，而“天仙妹妹”知道她即将要迎接的接踵而来的变化吗？一个“网络推手”的“独立”造星术，会让他们会如愿以偿吗？
　　这事不澄清，以后没法混
　　“浪迹天涯何处家”怎么也没有想到，一次偶然的邂逅，会令自己的生活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。“假如不是要取水，我就不会停车；假如她家不是恰好在路边，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。”就是那个羌族女孩，令他放弃了原本的目的地阿坝，本打算送给当地孩子的30套文具，也带回了成都。“我问她是不是来旅游的，她说她就住在这，我不信，到了她家，看到她妈妈我才相信。羌族女孩真的美，去的路上我在一个饭店吃饭，有个女服务员就是羌族人，也很漂亮，我也帮她拍了照片，但没有追拍，因为我觉得还不够美。可遇到尔玛依娜，我当场就产生了追拍的念头———因为真的太美了。”
　　于是，在8月初一个不算晴朗的下午，羌寨的人们看见，当尔玛依娜像往日一样做起农活的时候，一个背着相机的中年男子，也忙忙碌碌地拍个不停。喷农药、摘番茄，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动作，都被浪兄完整地记录下来，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“羌妹妹毕竟不是专业模特，你要她摆姿势，就会非常不自然。只有抓拍、多拍才能出好东西。所以我对她说，你想干嘛就干嘛！当然，这里面也有摆拍，那都是不得已，而且我个人觉得无伤大雅。妹妹身上那件衣服，我当时也觉得太新了。尔玛依娜本来穿的是普通衣服，可她妈妈一定要帮她换上新衣服———没办法，当地人的观念就是这样，拍照怎么能穿旧衣服？”
　　拍下了大量的照片后，如获至宝的“浪兄”再也顾不得原先的行程，一刻都不愿浪费，第二天就驱车返回成都家中。“我有个习惯，已经坚持了四年———不管到哪里旅游，包括美国、埃及、欧洲、泰国……拍的照片，我都要往网上贴。我回到家里就把她的照片贴出来，在电脑里显得冲击力特别强。”于是，便有了那篇一石激起千层浪的《单车川藏自驾游之：惊见“天仙妹妹”》。
　　“发了贴之后也没觉得什么，这对于我是再平常不过的事。但是过了两天，有朋友告诉我，你的帖子被转载了。我说我知道啊，是有几个论坛转载了。他说不是，是被到处转载，火啦！我赶紧上网一搜，网上铺天盖地都是那篇帖子。”
　　不过，这样的“火”是“浪兄”所不愿看到的：“跟贴的是很多，但绝大部分是在说我造假，说这根本不是羌寨人，是找了模特摆拍的。这我哪受得了啊！我们那个论坛我认识的人有200多个，这事不澄清以后没法混了。我当时没想那么多，就光顾着拍妹妹了———其实她家里那么多她小时候的照片，大家看了还能有什么疑问？所以我第一个念头就是，要赶快再进羌寨去！”
　　二进羌寨，“浪兄”的目的非常明确，就是要搜集“证据”。“天仙妹妹”的少先队员证书、小时侯扎红领巾的照片、和哥哥在一起的照片、一家人吃饭的照片，全都被翻拍下来。“羌妹妹小时侯的样貌和现在差别不太大。从这些照片里，你能够认出这是尔玛依娜，你又能看出她就是从小生活在这个环境里的。你看（指一家人吃饭的照片），这么小的人，拿个这么大的碗吃饭。不过后来还是有人说了，这旁边怎么有人穿牛仔裤啊，肯定是假的———这种人，你就是把他带到羌寨去，把事实摆在他面前，他还是会怀疑！”
　　假如不是一场小小的意外，故事或许在这里就结束了，一个游客把山寨女子的照片贴在网上，引起争议然后释疑，之后游客继续他的游历，女子也回到自己的生活。不会再有之后的追踪报道，热力炒作。随着时间流逝，人们渐渐淡忘这个故事。
　　“那天我对她讲，今天下午黄昏阳光最好的时候，我们好好地拍点照片，你现在的任务是养神。可没过一会儿，我看见她背着背篓就往外跑。我说你干什么去啊？她说，发了，捡白菜，那边车上掉了好多白菜。我说我这么辛苦大老远跑来顶着这么大的太阳，不是为了让你捡白菜。她说我不可能为了给你拍片子我生活都不过了。她就跑了。后来我一想，这不就是题材嘛！就跟去了。后来看到很多人在那里捡白菜，其中有她的表舅、表舅妈，看上去非常苍老———我想年龄就比妹妹大10多岁吧。那个场面给我很大的震撼，羌妹妹虽然貌如天仙，但她在大山里命运不会改变，12年之后，她就是那个表舅妈，或者说12年前，这个表舅妈就是羌妹妹。当时我就想，我要竭尽所能来帮助她，为她搭建一个更好的平台。我对她讲，我追拍你12年，连续在网上炒你12年，看看你究竟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农妇，还是变成另外一个人———现在看来还是有点意气用事，哪有那么多时间拍12年啊。”
　　回到成都之后，“浪兄”更在论坛里，向各位网友表明了决心：“羌妹妹可能因我的连续报道而走红赚钱，改善全家环境；也可能昙花一现；更可能波澜不惊；甚至可能抵挡不住全寨早晚会来的流言蜚语而重返城里打工；最坏的结果就是不敌各种压力而含愤走上绝路……我不管，这都是她自己的宿命，都是我发表的素材！”
　　此言一出，更是招致骂声无数。有人说他自私，打搅了妹妹的生活；有人说他冒充救世主，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；还有人说他纯粹是为了儿女私情……但无论如何，两进羌寨，已经为“天仙妹妹”积累了极为可观的人气。“浪迹天涯何处家”，也由一个随性而为的自驾车旅行者，开始了向网络炒作者的转变。
　　“第三次去，我就带有目的了，就决定在网络上做这件事情。”既然是连续报道，就要避免与之前的拍摄题材重复。三进羌寨，“浪兄”把工作重心由室外转向了室内，拍下了大量尔玛依娜家中的照片。羌妹妹看电视、与家人在一起等生活细节被公诸于众，已隐约有了些“真人秀”的意味。
　　“四进”羌寨，“浪兄”更是“制造”了一个情节———把羌妹妹的巨幅海报悬挂在村头，并捕捉下尔玛依娜及村民的反应，戏剧性颇强。网友们戏称“浪兄”的发贴为“直播”。至于传播者自己，则已深深沉浸于一种事业感、使命感中，他在帖子里写道：“我做的就是正事，我的资助不是一般人想像中的给点钱什么，我要痛改前非，太感谢你们骂我了，把我骂醒了，我要在人力、物力、财力上大量投入，只有把她炒红，可能才会改变她一生。尽人事，听天命，在天赋、机遇、努力三要素都具备的情况下，她仍毫无作为，就只有认命了。独立于一般商业炒作、独立于主流媒体，坚持客观公正，就是我现在的思路。”
　　一走红，就失控？
　　四进羌寨，五度发贴，“天仙妹妹”引起了传统媒体的注意。9月18日，《华西都市报》率先以《“天仙妹妹”一夜走红网络》为题，揭开了“天仙妹妹”走入更广阔天地的序幕。随后，《E时代周刊》以及多家电视台也纷纷跟进。理县人民政府也闻风而动，聘请尔玛依娜为当地的旅游形象大使。一时间，尔玛依娜成了红人。很多企业及经纪公司前来接洽，邀请羌妹妹代言产品或做签约艺人。至此，“浪迹天涯何处家”的网络造星计划可算迈出了一大步。
　　形势一片大好，“浪兄”的兴致却并不高涨：“本来这个‘作品’，我打算搞到冬天，至少去十次。但传统媒体一介入，就被打断了。没办法搞下去了，我不满足———就像你画一幅画，正画得兴起的时候，别人把你的画拿走了，拿到博物馆。但是我还想继续画。
　　“失控。现在是失控了。大量的新闻媒体都来采访———我后面又去了两次羌寨，都是陪媒体去的；有花钱请她拍化妆品广告的，有请她当空姐的；还来了至少三家经纪公司。我觉得，商业利益的过早介入，会把整个事情搞砸。当然，如果有好的品牌，我们也愿意的。但是有莫名其妙来的，比如什么做肥肠粉的———这些东西都没意思！还有化妆品公司，说是名牌，但我听都没听说过。至于经纪公司，倒是有一家声势浩大，来了17个中层人员，号称要分八步流程把妹妹包装起来。我就问他们，你们捧红过谁没有？答不上来！我希望能找家正规的、有实力的、口碑好的大经纪公司，能注重对羌妹妹文化程度、能歌善舞、旅游知识的培养，能进行全方位的包装———而不是那种只想着赚钱的公司。我现在就想把这事给了了，两个多月瘦了四五斤，头发也白了，累都累死了。如果有满意的经纪公司来包装，我就不管这事情了。我还有其他事情，还有自己的生意，所以想赶快了断。”
　　迟疑了片刻，他说：“要是真的了断了，我……我又该做些什么呢？”
　　我的新头衔，就是“网络推手”
　　走在“浪兄”居住的小区里，这个42岁的汉子指着四周一幢幢住宅楼：“你看，这一家家人，他们有多少人下班后会在家上网———所以我说网络根本不是虚拟的，网络就是许许多多人的集合。有那么多的人在上面，这里面的价值有多么大！”“天仙妹妹”的走红，令“浪兄”充分意识到网络的力量，他已经为自己印好了名片，头衔就叫“网络推手”。
　　“‘天仙妹妹’的成功模式可以复制，而且极其容易复制，因为很多人轻视了互联网。本来我是无心插柳，但现在我对这种造星模式非常感兴趣，我会把这当成我的事业。其实中国人最缺的就是娱乐，我下一步不会再推‘天仙妹妹’这种正面形象，因为这太有难度了。但我也不会哗众取宠，我要做健康的娱乐。我会在网上推出更轰动的题材，一集一集往下推，三个月以内就推成了。而且，我会从头到尾拒绝传统媒体，不开公司，以个人为单位，只接受业余的人———有个专业策划跟我讲过，他们全部经过洗脑了，总是跳不出那些个模式。他说你这个是野路子，你有很多弱点，但你的优点是我们无可比拟的。我对自己的定位很简单，比如说你拍片子想请章子怡请不起，找新人又怕不卖座———交给我，两个月时间把她捧红！”
　　他还说了很多很多，其中有一句最适合作为结束语：“‘天仙妹妹’的走红，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。她生活在那么偏远的地方，要不是我这种长期自驾游的人根本不会遇到她；要不是我这么执着的人，也根本不会连续跑六趟去拍她———难得一见的风景，难得一见的人，用这么艰苦的手段，呈现给所有的人，这就是网络中的大片！”